谢琅阖上眼眸，放松着身体躺在浴池里，雾气氤氲间，乌发如瀑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云鬓花颜，面容清冷像是朦胧月，积年体弱罹病让她的身体单薄得像纸。

她的暗卫长夜安静跪在一旁，根本不敢看她一眼。

“主子，您对林菀姑娘是何想法？”

长夜知晓谢琅是女子之身，才摸不清楚她的想法，明知这个问题多半会让谢琅不悦，还是僭越地问道。

谢琅缓缓睁开眼，雾气氤氲在她的眼底，睫毛轻颤间水珠溅开，苍白的脸一看便是命不久矣。

胸口闷痛，她轻咳两声道：“长夜，我喜欢林菀姑娘，此事不会因为我是女子之身而改变。”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人设，若是她因移情别恋而完不成任务，她会殒命的。

长夜仍旧恭敬地跪着，只是漆黑的眼中逐渐荡开震撼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林菀姑娘知晓主子你喜欢她吗？”

长夜哽咽着问道。

谢琅淡笑：“约莫是不知道的吧？”

男二的爱通常情况下不求回报，其实她当时也只是在天香楼上，遥遥地看了眼意气风发、打马游街的新科状元郎林菀就按剧情做出一见钟情样。

她也不知道林菀是否看见了自己，剧情里是没有的，但是当时她俩莫名对视了一眼，林莞还朝她莞尔一笑，春风得意长安花开，新科状元郎的红袍加身，衬得林莞唇红齿白，格外好看。

后来她又赴往琼林宴，在琼林宴上见到了林莞，本想按原文剧情的一见钟情对林莞说点什么，可那时她酒量不佳，一杯下去就喝得烂醉如泥，醒来后她就一无所知了。

长夜闻言只觉痛心疾首。

主子你这是什么不求回报的旷世绝恋啊。

“主子，你这是何苦呢？

***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才让你女扮***，希望你避开皇宫里腌臜的人心，你又何苦为了她参与这些风波呢？”

谢琳幼时谢王就己经请人算过谢琅的命格，当时那老道只说红颜祸水，而恰逢谢琳的兄长谢琅早夭，谢王便让谢琳代替谢琅的身份，女扮***活下去。

谢琅明白长夜苦口婆心相劝的好意。

长夜是个忠诚的暗卫。

他为了陪在她的身边，心甘情愿放下一切成了一个阉人，此事是她父王所为，因为她的父王知晓她红颜祸水的命格，便不希望知晓她女子之身的人，有半分可能性对她有男女之情。

她父王做的唯一一件不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或许就是做此事之前征询了这些暗卫的意见，若是不愿便留着跟着他这个***也无妨，换言之，长夜是为了陪在她身边，心甘情愿受宫刑的。

在皇宫无聊的日子里，都是长夜陪着她偷偷的出宫游玩，虽然被发现了总是免不了一顿罚，但他也总是毫无怨言，太子开始处理政务忙起来了以后，也是长夜陪着她度过那一个又一个无聊的夜，给她讲那些***故事、给她喂药。

“可是，主子，陛下本就对你有些许冷淡，今***执意为了林菀姑娘得罪陛下，陛下日后会不会对你心生隔阂？”

“无妨，陛下若是厌我便厌我吧，我只是想活着罢了，我不求圣宠、不求荣华，只求林菀姑娘一人，如今的现状我己心满意足。”

谢琅的语气淡得像雪，从水池中起身，溅开水光，乌发如流水披散在身后。

长夜不敢触碰她，于是谢琅自己一件件穿起雪白的中衣，穿上朱纹流光的雪色外袍，当纤细的手指扣上丹红腰封那一刻，衬得她的腰身纤弱不盈一握。

她整个人氤氲在水雾里，面容是雌雄莫辨的颜色，容貌艳绝滚过红尘，颓靡带艳，气质像是山间烟岚的清冷不可捉摸。

沐浴后，谢琅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她的寝殿是坤宁宫的偏殿，回到寝殿后，灯火煌煌，遥遥地就能看见太子殿下在等她。

看着萧惊华那颀长的身影，谢琅才恍然间发觉，太子己经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幼稚懵懂的小少年了。

十八岁的他虽还未及冠，但在谢琅的心里己然成年。

因为萧惊华和萧容并非亲生父子，所以他的长相并不肖父。

萧容作为执掌天下的帝王，眉目深沉身上自带一种摄人心魄的***感，稍微看一眼都让人心头发慌。

萧惊华则是更偏向于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五官昳丽但不过分妖冶，肌肤是金枝玉叶的羊脂玉白，一身织金尊贵无边的锦缎白袍，气质光风霁月若初春白雪、琼枝玉树。

“太子哥哥，你现在不用处理公务吗？”

谢琅拖着沉重的躯体，缓缓走上前去，身体里像是灌着寒冬十二月的冷风一般遍体生寒，她脱下靴子，拉了拉厚重的锦被，重新躺回床上。

萧惊华目光向下，问道：“琳琅，跪了那么久，你的腿上药没？”

目光又掠过谢琅潮湿的发，他无奈叹了口气：“你这身子骨积年体弱，太医都让你好好修养，你怎么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头发还没干怎么能上床睡觉呢？”

谢琅望着他，蹙眉抿唇道：“可是我的眼皮很沉，萧惊华，琳琅真的困了。”

她在大雨里少说也跪了一个时辰，她现在累得提不起丝毫的力气，整个人像是沉溺在无尽深海里。

萧惊华忍不住将她的碎发捋至耳后，指尖若有若无地碰过她的耳垂，他瞥了眼谢琅，谢琅对他这种亲昵的狎昵毫无反应。

可是他却觉得指尖酥麻，蔓延至全身。

他掩饰心中的异样，淡淡道：“琳琅，你若是困，就躺在我怀里，我帮你把头发拧干。”

虽然有时候会对谢琅的迟钝心中躁郁，但此刻，他希望谢琅对他这些越界亲昵的请求也能迟钝点。

谢琅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沉重的眼皮还是让她遵循身体的本能，撑着身子起身靠在了太子的怀里，耳畔传来太子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太子身上用的香料和她的如出一辙，都是宛如初雪的冷香，那股熟悉的冷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她放松心神闭上了眼。

萧惊华命人在谢琅的寝殿里点上银骨炭，接过一张巨大的锦帕替谢琅拧着她潮湿的发。

随着炭火的热意弥漫开来，谢琅才觉得身上暖了许多。

萧惊华身份尊贵，此前从未替人做过这种事，动作相当的笨拙，好在力道轻柔，并未让谢琅感觉不适。

将谢琅放在自己的怀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谢琅干净的面颊，萧惊华才惊觉，原来谢琅的脸并非是雌雄莫辨的美貌，而是女气，单纯的女气。

瓷白的面容，鸦羽似的长睫，纤瘦的脸颊，白净的下颌，像是粼粼湖水里破碎的月光，仙姿佚貌，宛若神妃仙子。

只是目光掠过谢琅颀长的脖颈间虽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喉结、以及平坦的胸脯，这些证明琳琅是男子的特质打碎了他这毫无根据的幻想。

他长睫轻颤，呼吸极深极长，若有若无地说了句：“琳琅，你若是女子该多好？”

若你是女子，一切都迎刃而解。

只是他未曾想到，睡意朦胧的谢琅竟然还未完全睡去，她柔弱无骨地靠在萧惊华的怀里，声音喑哑，含含糊糊地问了句：“太子哥哥，你方才对琳琅说什么……？”

萧惊华目光闪烁：“没、没什么，琳琅，你听错了，安心睡吧。”

他不敢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这份畸形的情感。

这会影响到他的储君之位，更重要的是，这会让琳琅对他心生厌恶。

谢琅说了她喜欢的是女子。

虽然他自小就宠着哄着琳琅，琳琅的一切小性子他都哄得好，但他并不确定若是他将他的这份畸形到为人不容的心意向琳琅坦白，琳琅会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讨厌他、疏远他。

他可以接受一切，唯独接受不了琳琅疏远他，即使只是虚无缥缈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