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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历一年,春分。

正是万物复苏、百废待兴的季节。可偏偏这河山依旧一片枯槁,放眼望去,也只有岁寒青松才有那么一点绿意。

新的王朝成立也不过几月,帝都内外仍是战争后的萧条,大街小巷行人沉默独行,神色肃穆。遇到相熟的人也只是眼神示意问好一番,并不开***谈,彼此在避讳着什么,仿佛开口说话是一种禁忌。

就连不通人事的动物,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也只敢低低呜咽几声。

本该繁华的帝都,透着谜样的寂静。

红砖青瓦的宫墙内,宫女宦官们一脸严肃之色,步履匆匆,是风都打破不了的安静。唯有议政殿,才能听闻到一点人声。

“皇上!那舒念可不仅是琮勒的男宠,更是他身边的谋臣,皇上若是要留下他,后患无穷啊!”年逾半百的老臣双手合十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在他的带动下,不少臣子也弯下了腰,大有要逼迫帝君就范的架势。

三个月前新王拓厥称帝,为了绝后患,将前朝皇帝身边亲近的宫女嫔妃全都赐死,却独独留下了前朝皇帝最为亲近的男宠舒念。朝内群臣唯恐新帝留恋于美色,使得前朝余孽有翻身的机会,特意委托他来向新帝进谏。

要知道,舒念不仅是以美貌闻名于世,他的才气更是不容小觑。

年轻的帝王才打下这***江山,正是气盛高傲之时,对这些老臣的惶恐不以为然,觉得他们老而迂腐,只道:“他的国都亡了,他一介书生又能有什么作为?”况且,是舒念一直苦苦哀求他他才一时心软想要留下舒念的,可不是他被什么美色所迷惑。

无非就是比别人精致易坏了些,还惹不起他的怜悯。

“皇上!”

见老臣还有话要说,拓厥不耐烦的挥手阻了他的话,“行了,你们说的朕会小心的。上了一天的朝朕也累了,退下吧。”

新帝喜怒无常,纵然是这跟了他几年的臣子也不敢再劝谏,只得随众道一句:“臣告退。”长呼短叹着出了议政殿。

又一次劝谏失败了。

议政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拓厥翻看了一会儿折子,心里还在想着老臣所说之事,想及舒念,方才想起已经几日没有去探望过他,一时心里也惦念得慌,便叫来大总管,备了轿撵移驾去了地牢。

皇城建筑在京城正中,在零零散散的建筑中犹如众星捧月。本是最为明亮宽敞的地方,但在深深宫墙包围处,还是有阴暗潮湿得见不了人的地方的存在。

舒念便是被关在在这么一个地方。

暗如黑洞的地牢就连一点烛火都是最为刺眼的存在,声音都被黑暗吸食,老鼠啃噬枯草的声音都异常刺耳。

空气里阴寒的水份顺着毛孔钻进骨子里,在这样的环境下,舒念只觉得心跳声和呼吸声都被放大不少,在做濒死挣扎一般。

平稳缓慢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舒念的感官忍不住随着那人的脚步声移动,就连心也随着颤了起来。

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把握住,他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等死了。

不能让琮勒失望。

舒念轻轻阖上眼又睁开,琉璃一般的眸子清澈,点点水光让他看起来更为可怜。

姿态一分一毫的调整好,迎接着那个人的到来。

在最深处的地牢停下脚步,拓厥拒绝了监狱史要为他开门的念头,伸手轻轻推开了破败的木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粗长铁链,由墙角木柱上蔓延过来拴着***纤细的脚踝,往上看去,是两条蜷缩着的修长的双腿,因鞭打而破损的裤子露出染了血色却仍旧能看出白皙的肌肤。再往上,劲痩的腰身略微撑起,胸膛也有斑驳血迹,那人如葱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失了光泽黑发。

舒念有着张顶漂亮的脸,修眉斜飞入鬓,衬着一双凤目明澈多情,看似清透,却是让人捉摸不到他的喜怒。失水而起了皮的嘴唇似抿非抿,细看来,是一副可怜委屈的表情。

就算此刻他被关入地牢极为落魄,都好像是在蓬莱仙岛修行的仙人,那身出尘的气质,仍旧没有受到地牢污浊半分影响。

拓厥总算是知道为何琮勒可以为了这个人不婚不娶,真不愧是琮勒宠了半辈子的人,果然是那些庸脂俗粉比不得的。

宛若惊觉帝君的突然来临,舒念神色慌乱了几分,强撑才受过刑的身子行了跪拜礼,“罪臣舒念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多日未喝水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从中还是能听出一二原声,能猜测他本来的声音是清脆如何如玉鸣。

拓厥也不叫他起身,走过去蹲在舒念面前,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让他看向自己。

被那双沁了水的凤目看住,拓厥感觉心跳都要漏了一拍。他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慌乱,嘴角的一抹笑容七分邪气三分狠毒,说出的话也是将舒念的尊严挖出来在地上踩碾一般:

“若是让琮勒那家伙知道他珍之惜之的人为了求一条活路不惜践踏自己,甘愿一次次对仇人磕头求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听到琮勒的名号,一直没有表情的舒念才有了丝哀伤的神色,他痛苦的阖上眼,长而卷翘的的睫毛给他的眼底覆上了青影,“人死如灯灭,过去便是过去。罪臣一心报国,不会因为他待我如何而有所动摇。”

拓厥朗声大笑,松开了被他捏的红肿的下巴,连连拍掌,“好一个报国!不知道你报的是当初的琮国,还是我大庆王朝!”

“谁能让百姓安家乐业,那罪臣便报的什么国。”纵然身处劣势,舒念仍旧不卑不亢,“罪臣生而为民,纵使国家灭亡,只要有一方百姓在,罪臣都要为他们活下去。”

既然琮勒临死将他深爱的子民交给了他,那作为琮勒最爱的人,就算是满身骂名,都要为他的子民活下去。

拓厥冷笑一声,讽刺道:“呵,你倒是满腔大义。”

舒念深深一拜,“罪臣惶恐。”

拓厥斜睨过去,覆在地上的舒念的双手白皙修长,脑海中不由得幻想琮勒牵着这双手周游皇城的场景。

“让你活着也不是不可。”

舒念仰头看向拓厥,眼中满满的是期待。

“我要你对我与对那废物无二。”拓厥轻轻笑着,“不仅是你的忠心,还有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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